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难画美人皮 作者:禧念 文案 她是画皮师,因犯下大错,被逐出师门,行走江湖。 她说:“世间情爱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,再也不相信爱情。” 与她假扮夫妻的英俊少年:“给夫君生个娃娃呗,做戏要做全套对不对?” 曾有救命之恩风流倜傥的师兄:“什么‘无以为报’,以身相许就很好嘛!” 带着女儿找上门来的前夫:“你依旧是我的靖王妃!” 内容标签: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谨诺,蔚蓝 ┃ 配角:翩翩,陆公子,靖王 ┃ 其它:画皮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氓之蚩蚩   她行走江湖多年,从未遇到过如今这般麻烦,“您可一定要帮帮我!”走在路上无端被一个陌生妇人拦下,一上来就哭哭啼啼地诉衷肠,惹来不少围观的人,从妇人与夫君相识说起,从“总角之宴,言笑晏晏”到“女也不爽,士贰其行”,讲述了一个良家妇女终被抛弃的血泪史。  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?!她又不是夺了她夫君真心的狐狸精,为何拉扯着自己不放?   她精心描画的黛色眉轻挑,如凝脂的肌肤下隐约浮现青筋。她扯回自己的袖子,再不耐烦这无谓的纠缠,“你定是认错人了,你我非亲非故,我也没空闲听你的故事。”她抬腿欲离去,无奈围观者不少,一时竟无法抽身。   “画师,只有您能帮我了。”妇人见她欲走,便扑通跪倒在地,声泪俱下。   “你怎知我是画师?”她瞠目结舌,而且是画皮师,她在心里补充道。这隐秘的身份,眼前这个妇人如何得知?   “多亏有贵人指点,”妇人又伸手拉扯她锦绣衣袖,“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。”   “罢了,我帮你便是,随我会店里说吧。”她无奈地扶起妇人,向不远处的店面走去,本想今个去进货的,真是不巧呀,想着已然到了珠翠阁。   层层珠帘下,偌大的大厅陈设着无数珍宝,暗香盈袖,篆烟浮动,珠光璀璨,她便是这珠翠阁的主人。看起来奢华无比的珠翠阁,其实月月亏空,入不敷出。来这的客人总是看客多、买客少,可这招待客人的茶水、糕点和熏香花得都是流水样的银子。唉!   盛装的小厮鱼贯而出向她屈膝行礼,她转身带着妇人进了二楼书房。书房四壁挂满了美人丹青,一幅幅媚眼如丝,巧笑倩兮。   她抬手让小厮上茶,透过茶水氤氲的水气,她抿唇一笑道:“夫人,是如何找上我的?”   妇人呷了一口茶润润喉咙,不疾不徐地道:“我被夫君抛弃后,原是打算到路边的树上‘自挂东南枝’的,三尺白绫都已结好,却被过路的贵人救下。他说您心地善良,又擅长画皮之术,一定会愿意帮助我的,又透露说您在某个时辰会经过某条街,我便在那等您,果然没错。”   “妇人所说的贵人是谁?相貌如何?”她暗暗心惊,她从不显山露水,画皮之事也从不为外人道,竟不想被某个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了?   “不晓得,相貌平平,一时竟记不起来了。”   “那么,夫人想画皮?”   妇人点点头,“有了一幅好皮囊,兴许能挽回夫君的心。”   她一时哑然,微微一叹,“以色事他人,结局都是一样的。”   但妇人眼光执着而坚毅,仿佛在说:“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”   “画皮可以,不过……您可知,这一副好破囊不下千金之数?”眼前的妇人身着粗布衣裳,怎么看,也不是什么富家夫人呐。   听到“可以”,妇人的眉头顿时舒展,神色一松:“我确实没有钱财,但那贵人留给了我这个,”说着妇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,“他说您一定不会拒绝。”   小匣子的镂空木雕精巧无比,绽开着一朵朵镶嵌着金边的木色牡丹,单单是这匣子,便有一种让她想要买椟还珠的错觉。吱嘎一声脆响,木匣轻启,光彩耀目,匣子中赫然竟是她千方百计求取不得的东海夜明珠。她不由微微变色,那人对自己的喜好也了如指掌吗?   此事多有古怪,可是她真的无法拒绝!   她命小厮收下木匣,一拍桌案成了这次交易。   她环顾四周,皆是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卷,“夫人,且挑喜欢的吧。”   妇人大喜,媚眼含笑,她才看清眼前的妇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,只是夙兴夜寐、操劳过度,让她早早生了皱纹。   “不知,画师如何称呼?”   “一入此行,有违天命,便不复从前姓名,夫人且叫我‘谨诺’吧。”谨诺,便是“谨遵”的意思,师父当年给她取名谨诺,便是提醒她要时刻谨遵师父的教导,很多事本不可为。只可惜昔年年少轻狂,直到最后犯下大错被逐出师门,也算是作茧自缚吧。  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,谨诺不再想过去的事。   此时妇人已然选好了一幅美人图,卷上的美人十分妖冶美丽,朱唇微启,贝齿荧荧,肌肤胜雪,“夫人好眼力,这便是当年名噪一时的美人罗敷,那‘耕者忘其犁,锄者忘其锄;来归相怨怒,但坐观罗敷’的诗句便是赞扬罗敷之美的名篇。”   整整三天三夜,谨诺不眠不休,寸步不离顶楼的床榻,让一副久不见天日的美人皮重新与血肉相连,焕发新生,细细勾画,分毫不差,重现昔年的艳丽。   七天之后,妇人从美人榻上苏醒,拿起铜镜,端详崭新的容颜。眼角眉梢,蕴藏着万种风情;一颦一笑,繁芜丛生,日月失色。她不再是昔日粗鄙妇人,而是正当妙龄的美人。她眼底含了水光,晶莹欲滴,既而盈盈拜倒在谨诺脚下。   “承蒙谨诺大师再造之恩,我无以为报。”   谨诺打量着眼前完美的作品,粲然一笑:“夫人快起,”边说边扶起眼前佳人,“你我钱货两讫,何必言谢?从此你便有新的姓名和新的人生。但愿夫人从此心想事成,高枕无忧。只是为防止皮囊反噬,您每隔三日便要来此取一次药丸,切记。”   妇人再三谢过后离去,从此人间少了一个怨妇,多了一个名为婉罗的美人。   三日后,逾午。   婉罗又踏进了这富丽堂皇的珠翠阁,笑容温婉,仿佛清风拂过面颊。   谨诺正愁眉苦脸地打着算盘,“怎么茶点又涨价了?”声如蚊呐。偏头看清来人,只觉惊鸿一瞥,原来皮相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,士别三日,婉罗竟已经有了一种风流蕴藉,满面春风,笑靥如花。   “贵客临门,恕我没有远迎,快快请坐。”谨诺轻笑着唤来端着茶水糕点的小厮,“你且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糖糕。”   要是好吃的话,以后我都自己做,还能省下一笔雇厨娘的银子呐。想着,谨诺不觉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。   婉罗轻咬一口,不禁微微蹙眉,糖放得太多,太腻了。但在谨诺期待的眼神里,她违心道:“不错,别有一番风味呢。”说着,多喝了两口茶,压一压甜腻。   “是吧,是吧,我也觉得很好吃。”谨诺陷入了一种“我真是心灵手巧”的自豪感,要是珠翠阁开不下去的话,还可以转行做糕点铺嘛。谨诺笑容更深。   “谨诺大师,您不是让我来取药的吗?”婉罗轻柔的声音将谨诺从遐想中唤回。   自觉失态,谨诺干笑一声掩饰过去,抬手,小厮端着一个锦盒莲步走近。锦盒中是一颗晶莹剔透、色丹如血的药丸,足足有一指大小。锦盒一旁是一只盛有深褐色液体的玉碗。   “就着陈酿服下吧,可能会周身痛楚,但不消一刻就会消失,婉罗姑娘有个心理准备便是。”谨诺笑语盈盈地解释道。   婉罗并未犹疑,伸手取过药丸吞下,又一口喝尽那琼浆。一时只觉五脏俱焚,液体在体内游走间,刻骨钻心。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却发不出声响,声带灼痛,经脉不畅,豆大的汗珠从惨白无色的肌肤里渗出。她在藤椅上扭动不安,柔若无骨,像极了一条美人蛇。   她如困兽般绝望地挣扎,一旁的谨诺却司空见惯一般神色平静。   最终,她筋疲力尽,无助地颤抖。   不过,诚如谨诺所言,不到一刻钟,全身的疼痛都消失殆尽,她只觉神清气爽,张口呼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叹。   见婉罗神色渐渐恢复清明,谨诺便吩咐小厮扶她去客房更衣。   再回来时,婉罗眉头紧锁,“谨诺大师,这药什么时候才能断呀?想想便头皮发麻,痛不欲生。”   谨诺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淡然,毫无怜悯的涟漪:“一生一世,再离不开这药丸。除非你将真皮换回,否则每隔三日便要遭此劫。”   换回真皮?那还不如让自己吊死呢!婉罗只得作罢:“算了,只要是能跟他在一起,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。只希望呀,这一次,他是真心待我,不再背弃。”   婉罗所言,大概是天下女子最恳切的希望了吧。哪怕受切肤之痛、钻心之苦,也在所不惜。谨诺微怔间神色黯然,只听见心底一声惋惜:于嗟鸠兮,无食桑葚!   婉罗秀美的面庞上是勃勃生机的□□,光芒熠熠。   “说说你的故事吧。”谨诺突然好奇于眼前女子的经历。   婉罗的夫君是当地县城的知府,看上了布贩的女儿,也就是此刻的婉罗。他曾抱着不少金银布帛上门求娶,成就了一段佳话。只可惜好景不长,他又与青楼女子有染,竟不顾婉罗的反对,执意迎娶进门。后来在那伶牙俐齿的小妾挑唆下,二十三岁的婉罗被休出家门。   画皮后的婉罗,穿着单薄的艳色衣裳,跪在知府门外,陈情:自己是富商之女,与家人走散,希望知府大人善心收留。边哭边诉,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。   因此,知府收留了婉罗,也正如婉罗预料的那样,他对她,一见倾心。   桑之未落,其叶沃若。   知府对婉罗用情颇深,甚至冷落了那绝色小妾。   讲述这些时,婉罗瞳仁流光溢彩,动人心魄。   “一切恍然如梦,我竟重回他的身边,再续姻缘。他承诺说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她如秋水般潋滟的眼波里,激起层层胭脂色的涟漪,暧昧旖旎,碧波荡漾。   五月,槐花盛开。   那葳蕤的羽状复叶下是累累淡黄花朵,一串串,随风摇曳,几多妖娆。微风将阵阵芬芳送入珠翠阁,瑶台上是重重叠叠的花影,怎么扫也扫不开。   满心愉悦的谨诺踱步而出,抬头仰望这初夏光影笼罩下一树如风铃般飘摇的繁花。   “我这一树的槐花包子!” 呵气如兰,吞吐花香,这世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!   “蔚蓝,快,帮我摘一斤槐花吧。”   谨诺背后的阴影,走出一个锦衣少年,一跃,飞身上树,凌空采摘泛白的花朵。   谨诺暗叹一句:“好功夫!”   蔚蓝,与谨诺一般,也是画皮师,在两年前的画皮比赛上输给了谨诺,从此“卖身学艺”,拜谨诺为师。不过,论其年龄,他比谨诺还大上一岁,只是辈分压死人,他必须乖乖地叫她一声“师父”。   对于谨诺来说,毕竟江湖险恶,多一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保镖,划算!   须臾,蔚蓝便已完成任务,怀抱槐花,身染幽香,英姿挺拔,衣袂翩翩,款款而来。烈日炎炎,他却没有一点儿汗渍,微风浮动,他身后落花翩跹。   “这中小花真的能吃吗?”他凝眉,一脸诧异。   “当然,当然,”谨诺扯着蔚蓝的衣袖向厨房大步走去,“走啦,为师教你包包子!其实为师身怀三项绝技——包包子、包饺子、做糖糕,一直苦于无法传承,还好收了你,你一定要用功听讲,勤能补拙,方能习得为师万分之一的本领呀!”谨诺咯咯地笑着,声音空灵,眼里藏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戏谑,眉飞色舞,摩拳擦掌。   蔚蓝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施粉黛便已倾城的女子,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嘴贫呀。旋即,他英挺如刀锋的线条柔和下来,牵扯出一个微笑,伸手拂去女孩发间的落花。“别整天,‘为师长,为师短’的,你哪里有半点做师父的样子嘛!”语气嘲讽而宠溺。   “哼,”谨诺扭头,佯装生气道:“目无尊长,不知天高地厚,罚你擀包子皮,小惩大诫,以儆效尤!”   “是,师父。”蔚蓝哈哈一笑。   午后。   “走吧,走吧,”谨诺推推搡搡地好不容易将蔚蓝推出珠翠阁,“先去七姑的糕点铺,再去八姨的茶水店,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。”   “吃,吃,吃,就知道吃。小心昨个才裁的衣裳今个就不能穿了,再说这条街所有能吃的店铺你都混熟了吧。”蔚蓝冷冷地打趣道,他最讨厌逛街了。   “蔚蓝,你好没道理呀,”谨诺琥珀色的眼眸刹那笼罩一层氤氲的水气,泫然欲泣,“我教你,养你,为你洗衣做饭,照顾你饮食起居,‘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’,你这不孝的逆子!”   一旁路过的大婶,看不过眼去,瞪了一眼蔚蓝,宽慰谨诺道:“丫头,又跟夫君吵架了?没事的,夫妻间没有解不开的结。”然后,又不断给蔚蓝递眼色,“还不快哄哄你娘子。”   谨诺闻声,心中匿笑,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锋,“大婶,夫君嫌我胖,不让我吃东西不说,怕还要休了我呢。”   大婶一听,对蔚蓝怒目而视:“看起来衣冠楚楚,竟不想是衣冠禽兽!”   蔚蓝无语,看着少女琥珀色眼眸中渐渐加深的笑意,不禁无可奈何,每次不陪她逛街,她就耍无赖。蔚蓝就一根舌头,哪里绕得过七大姑八大姨和眼前的大婶子。   这一回合,蔚蓝惨败。   “娘子,不要闹,夫君那是开玩笑。”蔚蓝小心谨慎地道。   “那还去不去糕点铺了?”   “去,当然去。”   “茶水店呐?”   “也去。”   “这还差不多!”说着谨诺破涕为笑,转头向大婶点点头,“多谢婶子从中劝和。”而后乖巧地挥手告别。   在外,谨诺和蔚蓝自称夫妻,因为他们不想解释画皮师徒这种事。   “拜托,你不要老用这一招,徒儿真是领教了。出门上街,总觉得街坊邻居的眼神能戳透我的脊梁骨。”蔚蓝摇头。   谨诺伸出纤细的柔荑,皓腕凝霜雪,挽住蔚蓝的胳膊道:“如果你乖乖就擒,为师才不会出此下策呢。为师真是牙尖嘴利,舌头三寸不烂了呢。”谨诺步伐轻快,心情惬意,一身水蓝色的衣裙随风飘飘然。   糕点铺里,谨诺旁若无人地吃起桂花糕,咯吱咯吱,一点淑女的矜持也无。蔚蓝在旁暗暗蹙眉:“慢点,又没有人和你抢,至于吗?”   敢吵我吃东西,谨诺伸手将一块咬过了的糕点塞进蔚蓝的嘴里,“好吃的紧!”我就不信堵不住你的嘴。   莫名被塞了糕点,蔚蓝呛了一口,一时气结。不一会儿,眉头舒展,真心好吃呢,真是良心店家!   “夫君,快把那边的凤梨酥端过来,那是新品,数量有限。”谨诺含糊地吩咐道。   七姑听到声音,亲自端着凤梨酥走过来,和蔼笑道:“丫头,快尝尝七姑的手艺精进了没有?”   谨诺拿起一块凤梨酥尝了尝,既而莞尔一笑,嫣然无方:“真可谓日新月异呐。”   “你这丫头,嘴总是那么甜。对了,你俩搬过来也有小半年了吧,怎么还没有好消息呢?七姑你这么大的时候,都是两个娃娃的娘哩。”   一抹飞红浮上蔚蓝的面颊,他干咳一声,目光生硬地转向窗外。   谨诺摸摸肚子,叹了口气,真是撑着了,看来剩下的只能打包喽。   这动作落在七姑眼里,还以为是挑起了谨诺的伤心事,连忙改口道:“这事急不得,以后肯定会有的,你放宽心。”   拎着打包的糕点,谨诺懒洋洋地走出糕点铺,优哉游哉地朝茶水店走去,打算喝口淡茶,解解腻。   “谨诺,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七姑的提议?”身后的蔚蓝道。   “咦,什么提议?我刚刚吃得太专心了,完全没听到呀。”谨诺好奇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。   “就是,”蔚蓝微微俯下身子,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揶揄道,“给夫君生个娃娃呀,做戏要做全套对不对?要不然人家还怀疑我不能生育呢。”   谨诺的脸霎时间红透了,红晕直到耳根,眼帘低垂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。   “乱讲!谁是你娘子了?”说着谨诺脚下生风,环佩叮当,逃之夭夭,躲进茶水店里。   蔚蓝哂笑,原来她也有这般窘迫的时候。   这一回合,蔚蓝完胜。   茶水店里,一人高声说道:“听说没,知府新得了一位美人,叫什么来着,对,婉罗,知府想将她进献给州郡掌管,说来可怜,那女子竟是寻死觅活的不肯呢。”   “是呀,听说了,听说那女子是富商之女,看上知府后,执意留下,与家人分离,竟不想这般被人玩弄。”   “哎呦,知府辜负的女子可不止那一个,他的发妻前些日子竟无故被休出家门了呢。”   谨诺只是安静地听着,无动于衷。   “怎么,你并不关心婉罗?”蔚蓝问道。   谨诺瞥了他一眼,琥珀色的瞳仁流转,似是笼络了半世的烟尘,“我早知如此,我不过区区一介画皮师,改的了容貌,改不了命运,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。再者说,情爱这种东西,原本就是痴人说梦罢了。”   薄雾浓云,无端在那明艳的面庞上投下一层阴翳。   “怎么,你早已看破红尘,遁入空门了?”蔚蓝笑道。   再见到婉罗时,昔日的光彩倏忽不见。   桑之落矣,其黄而陨。   短短数日,悲喜间,竟憔悴了大半。   她并没有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哭天抢地,而是异常的平静,或许她早已精疲力竭,抑或她痛定思痛已然释然。  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,淡然莞尔:“如今我才明白,什么是‘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’。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既然已经知道是错付,就该抽身远离,而非陷入更深的泥淖中。   “接连两次背叛,让我彻底死心。如今我与他恩断义绝,没有半点残念。今日我来,只想换回旧时皮囊,天命不可违,我想回归自己的轨迹。这一次,无关风月,我只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一回,再不为情所累。”   “你既心意已决,我不过略尽绵力罢了。”谨诺温然一笑,可怜她又要熬上三天三夜,算了,这次换蔚蓝来画吧。   怎奈何,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。   *******************欢乐花絮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谨诺仰望天空:“天空是蔚蓝的。”   蔚蓝仰望天空:“天空是我的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新人献丑,希望大家海涵。 ☆、六宫粉黛无颜色   珠翠阁来了贵客。   一大清早一辆奢华的马车就从城中辘辘驶来,在人们好奇地观望中,一位风姿绰约、白皙丰腴的贵夫人优雅下车。在她身后是一位面罩白纱的少女,曲线曼妙,宛若帐中芍药,美在朦胧。   谨诺出门迎接,巧笑倩兮:“近日有新样的钗环玉镯,夫人小姐真是赶巧,快里面请。”身后小厮一字排开,低眉顺眼,很是恭敬。   “我今日来,不为珠宝,而是有秘事相商,还望谨诺姑娘屏退众人,借一步说话。”夫人扬声道,粉面含春,威严不露。   不是来买珠宝的?谨诺好生失望。见她一行风尘仆仆,一路舟车劳顿,谨诺也就不好拂了她的面子。挥手遣退众人,温然道:“如此,便请夫人随我到书房一叙。”   一众仆从都在门外守候,唯有夫人一人随之上楼。   那面罩白纱的少女闲来无事,便闲庭信步,欣赏珠翠阁满园初夏景色。走至后院,只见一锦衣少年,端坐在石几前,工笔勾勒前方竹林,专心致志,神色淡雅。只见他笔锋巧转,力透纸背,再看那画中竹,性刚洁而疏直,姿婵娟以闲媚,有节虚心,惟妙惟肖,那翠色生机倏忽间跃然纸上。   瞻彼淇奥,绿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瑟兮僴兮,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,终不可谖兮。少女在心中默念,眼前的少年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,如绿竹般清拔凌云的君子吗。芳心微动,绯红浮现,还好有面纱遮掩。   此刻蔚蓝正卖力画着,心无旁骛。   一画既成,蔚蓝潇洒地题上一个“蓝”字,全神贯注的他猛然惊觉身侧罩着面纱贴近的面庞,惊诧之余,竟是一笔旁逸斜出,这可如何是好?   就在此时,少女拿过桌上的毛笔,匆匆补了两笔,将竹林下的碎石甬道延伸到落款,遮盖了那处败笔,虽少了些名家作画惯用的留白,但画面一时别致灵动,布局别出心裁。   “小女名为握玉,不知礼数,竟一时惊扰了公子,还望公子谅解。”握玉放下笔,施施然行了一礼,声音泠泠动听。   “无妨,姑娘这几笔补得极妙,在下蔚蓝,得姑娘教诲,幸甚至哉。”蔚蓝礼貌地敷衍着。   “公子的笔触清而俊逸,有着魏晋‘清风瘦骨、超凡脱俗’的风度。小女学画十年,自愧弗如,甘拜下风。”   “哈哈,哪里,哪里,姑娘虚怀若谷。”蔚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什么魏晋风度,能吃吗?天知道,他只是因为画皮技艺生疏了,被师父罚画一百副墨竹图,练习线条,如今才画到第五十九幅。姑娘,我没空和你闲聊,我正在为自己的晚饭奋斗呐!   接着握玉做了一件让蔚蓝意外的事,她轻轻地扬起了面纱,面纱下……是一张布满疤痕甚至诡异的脸。   蔚蓝身为画皮师,见过无数或好或坏的皮囊,不过是一张皮罢了,蔚蓝不甚在意。   “你,当真与众不同!”惊讶的倒成了握玉,“我儿时患过天花,这张脸也就毁了。奇怪,第一次见我的人大都会倒吸一口凉气,你怎么如此镇定从容?”   “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吧。”蔚蓝并没有回答握玉的问题,只是耸耸肩,“这也不难,补皮也算是较为简单的画皮术,无需肌肤与骨肉分离,只不消一个时辰,你的脸便可完好如初了。”   “不,”握玉摇摇头,“即使我没有疤痕,对于我娘来讲,也勉强算得上清秀罢了,并没有继承她的美貌。我娘费尽心机十数载,清秀的女儿对她来讲,远远不够。”   “咦?那夫人她到底想要什么?”蔚蓝竟起了几分兴致。   握玉目光清澈,咬了咬嘴唇道:“此事本不该为外人道。我娘她希望我倾国倾城,宠冠六宫,权倾朝野,执掌凤印。”   这时的蔚蓝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!   “什么?竟然想要换皮之术?!”书房里的谨诺,拍案而起,声音冷冽。要将夫人的皮囊还原成年轻模样,女儿的脸修补如初倒也罢了,竟还要将两张脸互换!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呀!   要知道,皮囊互换需要两位画皮师七天七夜不眠不休,且关键在于要求画皮师们配合默契,步调一致,若稍有差池,剥皮后的人不能及时得到新的皮囊,便会命丧黄泉,真可谓在画皮百术中极其险恶之术!   “难道这众多美人皮,竟没有一张让夫人瞧上眼的吗?非要以身犯险不可?”谨诺蹙眉。   “若说心动嘛,倒是真有。”   “哦?哪一张?”   夫人纤纤玉指一指,正是谨诺本人没错。   “你。”   “啊?”谨诺抚摸了一下面颊,苦笑道:“夫人说笑了,我可是‘卖艺不卖身’的,不要拿我寻开心了。”   “我是认真的,”夫人不屑地目光扫过那些画卷,“她们的姿色还不及我年轻时的十分之一,你说如何叫我满意?我从前身份低微,如若不然我怎会甘居小小将军的夫人之位。若是小女有了我这张脸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   当然,如果是你的皮,倒也可以考虑,但我谅你也舍不得。夫人悠悠饮茶,神色泰然。   “我会付你一千两黄金作为定金,事成之后,再是一千两。不知谨诺姑娘意下如何?”   最后一句让原本想要断然拒绝的谨诺霍然抬起头来,目光犹疑不定。珠翠阁开销极大,她急需资金运转,但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,这让她踌躇不已。   “那么,敢问一句,夫人是如何得知我画皮师的身份的?”   谨诺总觉得事有蹊跷,但也瞧不出端倪。   “是我夫君门下新来的谋士献的计策,此人神通广大,八方都有耳目,打听这些事并不算难。”   谨诺点点头,有钱能使鬼推磨,自然也能换来她当牛做马七天不停的操劳,“不知夫人,可否再加一千两。”毕竟,熬夜七天,她也点买点补品犒劳一下自己嘛,譬如特别特别好吃的蜂蜜燕窝。   “可以,”夫人勾起嘴角,“如此,姑娘算是同意了?”   “一诺千金,我既然收了夫人千金之数,自然不负夫人厚望。”   谨诺陪着夫人从珠翠阁迈出,一睹握玉真容。只见那女子不像来时那般羞涩,站在蔚蓝对面谈笑风生,亭亭玉立。英才似锦,美人如玉,竹林为衬,飘飘然落花为点缀,当真是一幅美好图画,般配得紧。只可惜唯一的败笔,便是那一脸的疤痕。   握玉看蔚蓝的眼神似喜似嗔,一副情窦初开、欲语还休的模样。   再看一眼蔚蓝,谨诺叹息一声,真是个愣头小子,竟不知情为何物,依旧笑容冷峻,不改往日的寡淡,心道:你不单身谁单身!   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。   再这样下去不开窍,她这个做师父的,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师孙呐!   夫人见女儿与陌生男子谈笑间好不避讳,便隐隐有了怒容:“握玉,还不把面纱放下来,别让人家笑话。我已与谨诺姑娘商议好了,三日后再来,我们此刻就回府去。”   握玉诺诺地应着,悻悻地转身,放下面纱,莲步走到夫人身后。   夫人挥手示意仆从从马车上抬下两只大箱子,回眸一笑百媚生:“这是定金,姑娘且收下吧。”   “多谢,夫人慢走。”   车轮滚滚而去,掀起一路风尘,待尘埃落定,谨诺也没有回过神来。   “在想什么呢,这样专注?”蔚蓝伸手在谨诺眼前比划几下,此刻他冷峻的目光缓和下来,平添了几分温柔。   “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。”谨诺的嘴边,荡起一抹笑意。   “我哪里不开窍了?”   “那你难道看不出握玉对你的心意?”谨诺摇摇头。   那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,蔚蓝这般想着。   转眼已是盛夏,水晶帘动微风起,满架蔷薇一院香,爱情就像是蔷薇色的梦境。   “握玉对我有意又怎样?我又不稀罕,本少爷可是玉树临风、风流倜傥,青睐我的姑娘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长安。”蔚蓝戏谑道。   “哦?你竟这般厉害,那为师罚你的墨竹图画完了吗?”   “还没。”蔚蓝霎时间蔫了。   “不错,晚饭又少准备一双筷子了。”谨诺满意地点点头。   三日后。   再见握玉,除去面纱的她郁郁寡欢。   珠翠阁的大厅里,握玉忽然跪倒在母亲脚下。   “娘亲,女儿已有心上人,不愿再受换皮之苦,但求修补容颜。”声音凄切,让谨诺不由心有戚戚焉。是啊,平静一生不好么?为何非要攀龙附凤,搭上女儿一生。再说,她家蔚蓝哪里配不上握玉!   啪,一个巴掌落在握玉脸上,出手极其狠厉,握玉脸颊霎时间红肿,使她原本就不齐整的脸上,更添狰狞。   “没出息的东西,从小到大,娘是如何教你的?不知好歹,竟出言违逆我。”夫人愤愤然,“我心意已决,哪里就轮到你置喙?”   握玉吓得花容失色,跪在地上小声抽泣。   整整七天七夜,谨诺与蔚蓝背靠背忙碌着,宝刀起落,翩然若游龙,出奇的一致。他们屏息静气,全然贯注,一瞬不顺。   一张集日月之精华,朝夕受朝露、晚风、细雨洗礼的皮,竟是如此单薄如蝉翼。   刀功精湛,快而准狠。皮相剥离之时竟没有半滴鲜血飞溅,手起刀落,谨诺与蔚蓝融为一体,恍然若一人的两个影子,手法炉火纯青,登峰造极。   当皮相完美脱离,他们毫不松懈地交换场地,迎来新的一轮苦战。   骨血皮肉融合,工笔细细勾勒美人眉眼,玉锤碾平细碎的皱纹,点绛唇,上彩釉……   完成这一切后,谨诺终于放松下来,勉强提起的精神消耗殆尽,摇晃着起身,只觉脚下虚浮,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   待到握玉与夫人完恢复启程之时,谨诺将一个精心栽培、会做药丸的小厮赠给她们,并叮嘱她们要按时服药。   短短一月,京城发生了许多变故。   威武将军的嫡女握玉,经过选秀入宫,侍奉帝王在侧。因其姿容艳丽,独得陛下欢欣。自她入宫以来,陛下冷落了宫中诸位嫔妃,专宠握玉已达一月有余。不光如此,还力排众议,逾越祖制,将资历尚浅、没有子嗣的握玉一旨封为玉妃。   一时间,六宫粉黛无颜色,唯有玉妃一枝独秀,风头无二,羡煞旁人。   一丈宫墙之内,握玉闲来画竹。   帝王的宠眷并没有解她眉宇间的郁郁之色,她只感慨:时间无处打发,深宫寂寥无比。不禁脑海中浮现那日画竹的英俊少年。   他是如何画出那潇洒的竹叶的?起承转合间,他如何握笔?   她静静地想着,那妖艳的脸上竟浮现出极其不相称的恬淡笑容。   情窦初开,便被抹杀,刚刚开始的故事,只得草草收笔。无可奈何花落去,自此她只能做一个深宫妇人,恪守宫礼,孤独终老。一股怅然若失的心绪莫名涌来。   “玉妃娘娘,”丫头上前通报,“陛下召见。”   奇怪,此刻不过未时,侍寝还尚早,皇帝召见自己作甚?但握玉不敢耽搁,还未细想,便整顿衣裳起敛容,匆匆前往。   一进大殿,握玉便察觉出气氛不对。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脸威严,全无往日的亲昵。一众妃嫔竟然皆在,目光尖利似宝刀出鞘,像要在自己脸上剜出一个血洞一般。  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,也是集万千怨怼于一身。此刻的握玉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,便盈盈拜倒在地,等待皇后发难。   果然不出所料,皇后肃然大喝:“玉妃,你可知罪?”   握玉一颤,温然回敬:“臣妾愚钝,不知娘娘所谓何事。”   “大胆,你欺君罔上,枉顾人伦礼法,冒名顶替威武将军之女张握玉,罪不容诛!”皇后雷霆之怒大作,挥手,侍卫将一妇人押了上来。   见来人竟是自己的乳娘,握玉不禁颤抖得愈加厉害。自己不是握玉又能是谁?皇后到底是何意?   皇后看向那妇人,目光严厉:“本宫且问你,你仔细瞧瞧身后这个女人,她可是你服侍了十六年之久的小姐?”   妇人慌张地望了一眼身后的握玉,一脸的不可置信,既而跪倒诚实道:“皇后娘娘饶命,奴婢不认得她。小姐十岁那年便罹患天花,脸上全是伤疤,容颜已毁。”接着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   “有什么话便说出来,若是实话,本宫恕你无罪。”皇后追问。   “奴婢瞧着,这张脸倒是像极了夫人年轻的时候。奴婢不敢撒谎,句句属实。”妇人再一次磕头道,声音颤巍巍的。   “哦?你家夫人原是什么出身?”   “回禀娘娘,夫人原是歌姬出身,曾经名动京城,后来老爷为其赎身。前几年先夫人去世后,便将其扶正。”   “荒谬,一个出身卑贱的风尘女子竟也能攀上正三品将军的高枝?你说此女并非将军嫡女张握玉,又与夫人有几分相似,莫不是夫人与旁人串通一气,将自己早年的私生女送进了皇宫?”   这个猜测,震惊了座上诸位妃嫔,她们幸灾乐祸,交头接耳。   “身份竟然卑贱至此,她也配与我们平起平坐吗?”   “你瞧她,吓得都发抖了,原是个色厉内荏的小杂种呢。”   握玉只觉周身恶寒,如坠冰窟,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游走,使她心绪不宁,五脏郁结。   皇后怒斥道:“众妃嫔不得喧哗!”吓得妃嫔们噤若寒蝉,接着皇后又沉声道,“传威武将军夫人上殿,当庭对峙。”   “皇后娘娘,”乳娘叩首叩得地面砰砰响,“实不相瞒,夫人已失踪两月有余。”   众人哗然,难道是畏罪潜逃了不成?   握玉不觉苦笑,换了皮囊的母亲又以何面目示众?早已被父亲秘密安置在别院里了。画皮也属巫蛊之术的一种,自己绝不能坦言。一时间,握玉只觉喉头发涩,百口莫辩,皇后不愧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,其真是毒辣非常,算准了自己不能将画皮之事道出,便大肆做文章,自己只得吃这个哑巴亏。   只是皇后是如何得知自己是画过皮的呢?握玉百思不得其解。   握玉不知,皇后的第二子靖王有一好友陆公子,而这陆公子便是画皮师。因此靖王见到握玉,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画皮。   皇帝压抑着怒气,大声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?”目光冷然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人儿,没有半分怜惜。   握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。这还是那个与自己同榻而眠一月有余的男人吗?怎是这般的陌生?她张开口,却喷出一口鲜血,脏了衣裳。她不断痛苦地抽搐,痛得面容扭曲,仿佛全身的肌肤都在被别人用刀寸寸剜下,有鲜血从绝美的容颜下渗出,她竟是在蜕皮!   胆小的妃子赶紧用手帕捂住眼睛,有的竟被这凄厉的画面吓得动弹不得。   皇后在自己的药丸里动了手脚,握玉恍然明白,但为时已晚。此时的她,七窍流血,哑不能言,阴森可怖至极。   “皇上,”皇后道,“这当真是妖女啊,现在市井巷口人人传唱‘宫有女妖,祸国殃民’。臣妾一度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,听说了也不过付之一笑罢了。竟不想传言非虚。臣妾失察,竟大意疏忽到纵容这妖女在宫中横行。还请陛下降臣妾的罪。”   皇后起身,跪倒在大殿之上,雍容面庞露出哀戚之色:“望陛下以社稷为重,除此妖女。平百姓之怨,平上苍之怒。”   众妃起身,齐齐跪倒:“望陛下以社稷为重,除此妖女。”   皇上袖子一扫,高声道:“如此,便赐这妖物凌迟吧。”说着,起身离去,再没有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握玉一眼。   不过是个皮相出众的美人罢了,可向来美人如流水,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,宫中从不缺美人。   可怜,花钿委地无人收,翠翘金雀玉搔头。   ***************欢乐小花絮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蔚蓝趁谨诺吃糕点的时候,偷偷摸了一把谨诺的细腰。   被谨诺当场抓住,她含糊不清地(因为口中塞满了桂花糕)道:“别总趁机占为师的便宜,小心祖师爷在上,有违祖训者,天打雷劈哦!”   蔚蓝哭丧着脸说:“娘子,你怎么这么毒辣,你这是谋害亲夫啊!”   谨诺摇摇头:“非也,非也,你我异父异母,你哪里是我‘亲’夫?”    ☆、只是当时已惘然(1)   翩翩,国公府千金,年十五,被许配给靖王做续弦。   她容色倾城,肌肤胜雪,素来爱穿艳红衣裙,宛如焰焰烧空红佛桑。   她一进靖王府,还未见过夫君,便被一个小丫头拦下。   来者生来粉嫩,虽有贵气却无骄矜,小手扯着她的血色罗裙不放,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年纪,“你是翩翩姐姐对不对?”大眼睛笑成一弯新月,“奶娘说,你是搬过来陪我玩耍的。”口齿伶俐,娇俏可爱,“你可以叫我小莲。”   小莲身后,急匆匆赶过来的奶娘和小厮们跪了一地,“见过王妃娘娘。”   翩翩挥手,让她们起身。   她弯下腰抱起那粉衣小人儿,用手刮了刮她娇小精致的鼻梁,温然笑道:“奶娘说的没错,我搬过来是陪小莲玩的,不过小莲不能喊我姐姐,要叫我娘亲。”   “小莲知道了,”小丫头咯咯一笑,“凉亲,凉亲。”她把头往翩翩洁白的脖颈上蹭蹭,接着伸手就要去抓翩翩发簪上的流苏。   先王妃难产而死,小莲连亲娘都没见过一眼,真是可怜!想着翩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软的宠溺。   晚膳时分,翩翩终于见到了靖王。   靖王身材颀长,一袭紫袍,气宇轩昂,丰神俊朗,只是神色淡漠,有着杀伐决断、生人勿扰的戾气。翩翩与他同桌而食,却感到隔得那样远,咫尺便可化作天涯。他瞳仁似是古井深潭,笼罩着森然寒气,翩翩望之不见底,亦猜不透分毫。   传闻,靖王与先王妃贺氏青梅竹马,伉俪情深。翩翩在闺中便已听说这段佳话,对靖王心生仰慕,想着自己以后的如意郎君要和靖王一般才好。却没想到竟美梦成真,一切如水上月影般虚幻。   她深情凝睇对面人,怦然心动。   “凉亲,你怎么光看爹爹去了,也不吃饭。你若是看看爹爹就饱了,那省下的鸡翅就给小莲吧!”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翩翩的沉思,小莲啃着鸡翅,咂嘴道。   翩翩涨红了脸,看着靖王嘴角噙了一丝戏谑的笑容,她慌忙收回目光,底下头掩饰心里的慌乱,偏头对小莲说:“好好,鸡翅都是你的,你慢慢吃。”   他的笑容真好看,翩翩心里想着。   一连几日,靖王都没有踏进翩翩的房门半步,红烛彻夜不息,独守空闱的少女黯然神伤。   “到底怎么做,才能挽住夫君的心呢?”她幽然长叹,玉簪拔出,青丝倾泻,宛若一匹墨色绸缎。她寂然长坐在昏晃的烛光里。   “娘娘不如模仿先王妃,博得宠爱。”一旁久在王府的李妈妈出声道。   “哦?你有什么打算,不妨说来听听。”玉梳在手,梳的开发结,梳不开心结。   “王爷有一位挚友,人称陆公子,深谙王爷的喜好,也与先王妃是旧相识。娘娘不如去会会他?”   “果真如此吗?那我如何才能见到他?”   “陆公子在京城开了一家画坊,叫美人苑。”   美人苑设在城中繁华地段,熙熙攘攘,车马川流不息。   马车停驻,帷幔轻掀,一位红衣少女纵身一跃,竟直接跳下马车,身姿翩然若惊鸿,衣袂飘飘,红似烈火,灿若云霞。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美人苑的满园景致。   童子将翩翩引入客厅,一位白衣公子正提笔作画,温文尔雅,风度翩翩,抬头看见有佳人前来,不禁微笑道:“如伊般绝色美人,也对自己的容颜不满吗?”   谁说我对自己的容颜不满了?满意得紧!翩翩蹙眉,但还是恭敬道:“小女靖王妃葛氏见过陆公子,听闻陆公子与我夫君是挚友,便不请自来,还望公子不要见怪。”   “贵客临门,寒舍蓬荜生辉,不知是靖王妃驾临,在下刚刚失礼了。”陆公子笑容依旧儒雅风流,“王妃请。”说着便引翩翩至后院凉亭。   翩翩坐定,只觉置身于茫茫花海,百花斗艳,满目繁华景象。   陆公子茶艺精湛,洗茶、冲泡、封壶、分杯、分壶、奉茶,动作若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翩翩闻香品茗,不由心生赞叹。   “不知王妃找在下所为何事?”   “你且叫我翩翩吧,我今日来不过是拜访一下夫君友人,叙叙旧罢了。”翩翩干笑一声,他们素昧平生,又有何旧可叙?翩翩也自觉牵强。   陆公子神色如常,淡然凝视着她,也不拆穿,静静等待她说下去。   “话说,这画坊为何叫美人苑?”翩翩禁不住好奇道。   “美人如花,花如美人。‘美人苑’亦是‘百花苑’。”   “美人和花草怎么能相提并论呢?”翩翩不解。   “前朝息夫人,面若桃花,更兼忠贞不渝,宜室宜家,只身赴难,劝课农桑,人称‘桃花夫人’。而今者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杜十娘,怒沉百宝箱,生于泥淖,却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,不为钱财名利所迫,一心追逐真情,此可谓之‘芙蕖’。”   “哦,”翩翩似懂非懂道,“那先靖王妃贺氏可以比作什么花?”   陆公子一愣,被如此坦诚直白的翩翩逗笑了,他猜到眼前人是为打听夫君前妻之事而来,但总要多寒暄几句才是,怎的这般开门见山、直抒胸臆?这个叫“翩翩”的女子真是有趣。   “贺氏颜如舜华,用示舜来形容她最为贴切。”   示舜,即木槿,朝开夕谢,芳华不过转瞬即逝。   诗经有云:有女同车,颜如舜华。将翱将翔,佩玉琼琚。彼美孟姜,洵美且都。   靖王与贺氏,虽有竹马之好,但婚后不久贺氏便香消玉殒。可谓是,前世千求,只换来今生与女同车,共同走过短短一程罢了。可愈是短暂的相遇,刹那惊艳,离散之后愈是辗转反侧,德音难忘。   翩翩只觉心下不快,苦涩悄然蔓延,是不是不论自己如何做,都不及那顷刻芳华?   不过很快,心绪平复,翩翩不禁又道:“那公子看我又是什么花?”翩翩顺手牵羊桌上一只桃子,边啃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,充满期待。夸我呀,夸我呀,什么梅兰竹菊,什么牡丹芍药,什么我花开后百花杀,随便说点什么好听的就行。   陆公子看着眼前灵动鲜活的眸子,微微含笑道:“翩翩似萱草。”   啊?这是什么比喻?!翩翩的笑容不禁僵住,放下桃子,眉头微蹙道:“公子好偏心!息夫人是桃花,杜十娘是莲花,贺氏是木槿,怎么我就成萱草啦?小女学问浅薄,但公子也不能相欺呀。那萱草不就是小女常吃的黄花菜嘛!”樱唇嘟起,似有不满。   陆公子失笑道:“翩翩,随我来便知。”   翩翩莲步跟在陆公子身后,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,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,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片天地。玲珑翠玉堆砌出来的小石花台上是一丛未知名的繁华花丛。   一支支花葶长于披针形的剑叶,高达一米,将一朵朵花苞高高托起,那中心泛黄的殷红花朵像是暂时停驻在枝头的翩然蝴蝶,随时准备着迎风展翅,微风起,蝴蝶欲飞,向往天际,却终究无法割舍对于叶的留恋,久久盘旋,翩跹于那翠绿的海浪。   花瓣烂漫开展,向外反卷,边缘似波浪状少女的裙边。   明黄与火红杂糅在一起,像是金线织就的新娘喜服,也只有未被岁月蹉跎的豆蔻年华才会裁这般艳丽的衣裳,上如此明媚的妆,尚不知收敛锋芒,春风拂过,就乍现了所有妩媚妖娆。   花儿高高挺立于群芳,无忧无虑,如火如荼的绽开着,一任群芳妒!   翩翩一时失神,她朱红的衣裙被微风牵动,花色与人影一时融合在一起,分不清,或许她本身便是那火红绚烂的一部分。   “怎么会有这样鲜艳的花朵?我之前从未见过。”翩翩轻轻赞叹道。   “你见过的,只不过,那时它们已被晒干,被你吃下了肚子,你吃下的是失去了灵魂的萱草。”陆公子风趣道,“萱草,又称谖草,‘谖’是忘忧之意,所以刚刚我说‘翩翩似萱草’并非玩笑,因为你的美,使人望之可以忘忧。”   要怎样纯净的美,才能使人望之可以忘忧?   千古一叹,焉得谖草?   又焉得如谖草般的美人?   翩翩深深地凝眸,那翠绿的剑叶,那明艳的花朵,直到很久以后都深深烙印在翩翩脑海。   “贺氏很会作画对不对?她留下的画作被靖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!”翩翩转了话题。   “是呀,贺氏的画生动细腻,独步天下。”陆公子故意夸张道,似是逗她。   “咦?真有这么厉害吗?”翩翩挑眉,“陆公子的画技也是天下一绝,不如闲来教教小女咋样?也不至于让小女败得太惨烈。”   “在下不甚荣幸。”陆公子微笑道,“可是从什么教起好呢?”   “就眼前的萱草吧。”   童子抬来小桌,毛毡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宣纸、砚台、砚滴、笔架、笔洗、白瓷碟和镇纸。   陆公子中锋运笔,一叶墨色剑叶跃然纸上。   翩翩潇洒地大笔一挥,甩出一条不规则的墨迹。   陆公子忍俊不禁。   “笑什么!”翩翩佯装生气地撂下笔,“这粗犷的线条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,潇洒的画风极尽写意的精髓,虽不是形似,却将所画之物的魂魄展现得淋漓尽致,表现了作画者遗世独立的精神品质。”她说完后眉头一松,咯咯笑起来。别看她不会画,但会吹牛呀!   陆公子微笑着点头,对翩翩死皮赖脸的精神给予充分肯定:“这笔触粗糙却不失灵性,足以见得作画者急于求成、心绪不宁的美好品质。很有大家风范呢。”说完莞尔一笑。   又练习了好一阵的线条,翩翩终于有了点起色,执笔画出了一朵花朵,只是线条过于简单粗陋,像是儿童的简笔画。   “嗯,不错,竟是可以与刘天所做的画比肩,画风也极为相似,可见很有进步。”陆公子沉吟道。   “是吗,”翩翩笑靥如花,被他夸奖的有些飘飘然,“这刘天又是哪位名家?小女孤陋寡闻,竟是没有听过呢。”   “刘天者,隔壁屠户三岁小童也。”   翩翩一愣,接着笑不可遏,心道: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笑,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。   正想着,那白衣公子向她靠近,一只棱角分明而修长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,一股沁人心脾的香草芬芳向她袭来,他低头在她耳边道:“要像这样。”只见那手腕灵巧,带着她手在宣纸上游走,轻盈而不拖沓,如鱼儿在水中畅游,顷刻一只花悄然绽放。   “陆公子,你果然厉害!”翩翩赞叹道,那宽厚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,传递出点点暖意。不消一刻钟,一整丛萱草都画好了,“天呐!我的手竟也能画出这么惟妙惟肖的画作!”翩翩不可置信道。   陆公子恋恋不舍地松开那白净柔软的柔荑,含笑道:“你好无赖,明明是我画的,却硬生生说成是自己画的。”   “差不多啦,反正也有我的份!”翩翩脸颊露出羞赧的红晕。   翌日。   来到美人苑的翩翩眉头紧锁。   “怎么这些甜点不合胃口吗?”陆公子问道。   “昨天,靖王就看了一眼画,说了句,‘陆公子画得还真不错。’就走开了。”翩翩叹了口气,“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讨得他的欢欣呢?”她的一双美目正视着陆公子,仿佛能够沁出水来,透着一层哀怨、凄婉的流光,“一嫁入王府就失宠了,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?”   一向天真活泼的她露出这种凄惶忧心的模样,莫名地惹人怜爱。   陆公子一时失神,他能说什么呢,他又能做什么呢?他不禁目光黯然,如果他是靖王,他一定给她想要的一切宠爱,可他终究不是。   翩翩的目光转向一旁,凉亭外有一丛夹杂着红、粉、蓝、紫、白花朵,色彩异常斑斓的木槿围篱。愤愤道:“讨厌的木槿!真是碍眼,我要把它们尽数拔掉!”接着又轻轻苦笑道,“纵然拔的掉这里的,也拔不尽他心里的,终究是无用。”   陆公子忍俊不禁:“你怎么无端迁怒于木槿呢?就因为我之前随便打了比方,说贺氏颜如舜华?”   “我承认我就是嫉妒贺氏嘛!”翩翩撇撇嘴,黯然道,“有的时候,甚至恨不得成为她!”   “傻人有傻福,翩翩不必羡慕旁人。”陆公子笑道。   咦?这是在安慰我吗?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。翩翩思忖着。   就这样翩翩与陆公子成了知己,她闲时就去找陆公子赏花饮茶,无所不谈。谈话中,贺氏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,贺氏是名门之后,她内敛端庄,温柔解语,善良知性,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。听说这些后,翩翩整日里恹恹的,懊悔自己之前贪玩偷懒,不学无术。不过任谁遇见这般完美的情敌,都会悲从中来吧。   靖王府。   翩翩与李妈妈闲聊时,李妈妈无意中提到:“先王妃的皮囊还保存在陆公子那呢。不知现在还是否完好。想当年,先王妃可是绝色美人呐……”   “一等,啥皮囊?”翩翩愕然,“难道陆公子是画皮师吗?”她虽知道画皮这个行当,可从没听陆公子提到过自己是画皮师呀。   “是的,王妃跟陆公子这么熟络,竟还不知道?陆公子的生意可好了,去他那的闺阁千金们都是却那修补容颜的。”   怪不得,翩翩在心中暗叹,想起初见陆公子之时她不解的那一问,“如伊般绝色美人,竟也对自己的容颜不满吗?”现在恍然明了,他是把自己当成去画皮的富家小姐了。   “当日先王妃下葬,王爷特意嘱咐陆公子要把皮囊留下……”李妈妈又絮絮地唠叨着。   翩翩一个激灵起身,快,我要去见陆公子,眼底跳跃着喜悦的光芒。   “陆公子,我要画皮,我要换上贺氏的皮囊!”一见面,她就直言不讳道。   “断断不可,”陆公子却莫名地坚决,他是画皮师,自然知道画皮的凶险,他不忍心看她深陷水火之中,一辈子离不开丹丸,一辈子痛苦,他真的不忍心。“画皮之术,异常凶险,不到万不得已,实在是下策。你我是朋友,我奉劝一句,珍惜当下,切忌冒险,总有一天靖王会忘记贺氏的。陆某言尽于此。”说着拂袖而去,不去看翩翩苦苦哀求的表情,为了她,他绝对不能心软。   童子恭送翩翩道:“王妃娘娘请回吧。”   一连几日,靖王都没有回府,他深陷在青楼的温柔乡里,夜夜笙箫。   一向洁身自好的靖王在新婚之后竟会去寻花问柳,此事闹得沸沸扬扬,京城里人尽皆知,人人谈起当作是茶余饭后的消遣。   据小道消息,新王妃性情冷淡,难以满足血气方刚、不知节制的靖王。   更有甚者说,新王妃是石女,不能传宗接代,加之性情泼辣狠毒,断然不许靖王再纳妾,膝下子嗣单薄的靖王只好出此下策。   传闻越演越烈,翩翩躲在王府里不敢出门,否则一出门便会溺死在人们探寻、好奇和鄙夷的眼光里。   她看着院中那棵苍翠的千年柏树,默默垂泪,她没有看见那古柏之上停驻着一只鹯鸟,目光锐利,久久凝视着她。   如今的翩翩识尽愁滋味,欲语还休,她不再是能替人解忧的萱草,她本身便是一株结着愁怨的丁香。   她茫然伸手,去遮挡那从枝叶缝隙间露出的盛夏斑驳的阳光,仿佛心中的怨念不可见光,仿佛她会在光中无所遁形化作一缕青烟消逝。   画皮,是一颗有毒的种子,在她心底悄然扎根,她日日用吞进心里的眼泪浇灌,如今已枝繁叶茂,生出朵朵有着致命诱惑的罂粟。   “王妃,”李妈妈焦急地上前,在她耳边低语道,“王爷今日一掷千金,盘下了整座青楼。”   翩翩攥紧的手指骨节处微微泛白,她霍然转身,匆匆离去。   暮色里的美人苑,幽静之美更胜白日的喧嚣。   童子恭敬地将翩翩迎入书房,陆公子尚未归来,望她在此等候。   当陆公子踏入书房时,眼前一片旖旎的风光,红烛摇曳,美人端坐在书桌前,倩影如画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馥郁芬芳,不由让人心醉神迷,一切恍然如梦境般飘渺,不真切。   美人翩然起身,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轻软娇俏的语调唤道:“陆公子,翩翩在此恭候多时。”仿佛在家等候夫君的美娇娘。她穿的红衣,在昏黄的烛光里更显得明艳动人,那绸缎纤薄而透亮,恍若能瞧见少女如凝脂般美好的肌肤,隐约飘渺,如罩在九华帐中的一株妖娆红药。   她那艳压群芳的绝美容颜,缓缓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,梨涡浅浅,脸颊上又染着一抹红晕,仿佛朱红渲染,有着少女第一次向世人展示她的美的娇羞,略带犹疑,浑然不知自己的美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。   “翩翩,是你吗?”陆公子不觉声音已有了几分喑哑,神色涣散迷离。   翩翩渐渐向他靠近,闻见那熟悉而使人安心的香草气味,她缓缓退下头上繁多的珠翠,顷刻青丝倾泻,宛如一匹华贵的墨色绸缎,烛光里,光华无比,也勾走了他最后一丝清醒。   她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,靠近心脏的位置,听见他如擂鼓般的心跳,温然一笑,嫣然无方,“陆公子,几日不见,过得如何?”   陆公子失神道:“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。”他搂住眼前的女子,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。爱意在他胸口激荡,几近喷薄。他低头轻轻地吻着那如樱花般的朱唇,他从未如此放任过自己的感情,他吻得渐深,轻轻撕咬,手摩挲着少女的如柳般的细腰,那含蓄隐晦的深情再不受控,恣意汪洋。   一层层艳色衣裳缓缓落地,那素白的肌肤皓如霜雪,如玉般触手生凉,又如崭新的宣纸,诱惑着诗人去抒写一笔骈俪的艳词。他抽过一旁书桌上的狼毫,蘸了些朱红,寥寥几笔在美人的心口处勾勒出一丛夺目的萱草,那花朵天真烂漫,美得能杀尽百花,那犹带露水的剑叶英气逼人,花与叶无法分割,两情缱绻,似一场清梦。   那微颤的笔尖如自在飞花般轻盈,仿佛淡淡含愁的吻落下,笔尖在肌肤上游走,矫若游龙,却又极尽温柔,有些轻痒,似是挑逗的意味。翩翩睫毛颤动,缓缓闭上双眸。   他撂下画笔,将美人抱上书桌,深情的吻似烈火,让翩翩感到异常滚烫,身下是绵软的毛毡,她感到身体酥软,向后倚去。   情到深处,他在她耳边喃喃道:“翩翩,你何苦为了他郁郁寡欢?每每看见你伤心,你可知我的心痛如刀割。你恨不能成为贺氏,而我恨不能成为靖王。你的眼里,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而已。”   她不由吃痛,发出轻喘,眼角凝结了晶莹的泪珠,仿佛要化开那浓重的胭脂,她坚如铁石的心也微微有了裂纹,他竟是这般爱着自己吗?   他不再言语,只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。   春宵苦短,早已日上三竿,童子叩响了门扉,见书房里无人应答,便推门而入,接着尖叫一声,红着脸跑了出来。   尖叫声唤醒了沉睡中的陆公子,他睡眼惺忪,转头瞥见一旁尽在咫尺的绝美容颜,不由吃了一惊,睡意全无。他慌忙起身,环顾四周,惊觉自己竟不着一物地睡在书房的地上,而身旁酣睡的美人赫然便是靖王妃翩翩,且她身下压着自己雪白的外袍,外袍上有一抹惹人联想的绮丽落红。   书桌上,书、笔散乱不堪。  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,他呆立当场,不知所措。   翩翩衣冠整齐地在客房的床上醒来,只觉浑身酸痛,难道是昨天夜里着凉了?她想着,接着昨晚的事涌入脑海,她脸上不由变得艳红如血。   不一会儿,陆公子进来,鞠躬致歉道:“昨晚之事,在下实在唐突,还请王妃责罚。”行事一向从容的陆公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窘迫,“不知在下能为王妃做点什么,赴汤蹈火在所不辞,哪怕能弥补万一也好。”   原来是来负荆请罪,翩翩想着,她要的就是他此刻的愧疚。   她缓缓道:“我要贺氏的皮囊。”一字一顿,声音清冷。   陆公子惊诧地望向她,眼中有化不开的苦涩,良久,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如此,便请王妃稍后,在下这就去准备画皮事宜。”   她望着白衣公子匆匆离去,只觉心痛万分,她的手抚上心口,那丛朱红的萱草早已消失不见,她利用了他,昨晚在他还未进书房前,她早已点燃了催情香料,她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片情深。   从什么时候起,她迷失了心智,为了博得夫君宠爱不择手段,甚至不惜诛灭自己的心?   她只觉自己倦怠不已,恍然像走过了半世的平湖烟雨,她重新躺回客房的床上,缓缓合上眼帘,或许在梦中便能找回曾经纯净美好的自己。   此刻窗外娇莺恰啼,可惜,百啭无人能解,因风飞过蔷薇。 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欢乐花絮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翩翩看着眼前这一丛萱草良久无言。   “在想什么呢,这样出神?”陆公子好奇道。   “我在想呀,这些黄花菜够我炒两顿的了。”翩翩会心一笑,垂涎三尺,眼底是熠熠的光芒。   我种了真么多,真真只够两顿吗?!   作者:用一个词描述眼前美丽的萱草。   翩翩不假思索道:秀色可餐。    ☆、只是当时已惘然(2)   三天后,醒来的翩翩早已换了一副模样。   她端起铜镜,照花前后镜,花面相交映,镜里镜外都是陌生的颜如舜华的女子,她恍然惊觉什么是如木槿般的美丽,容色淡然如一湖无波的秋水,温婉宁静,将一切景致清晰地映照,万种风情竟内敛成湖底飘摇的水草。与生俱来的美,让你不敢凝视,因为那美融合天地,洞穿万物,她轻易地看穿你,却又莞尔一笑,温柔地包容你。她的解语知性,足以让一切想要亵玩她的人新生愧疚。   木槿美人,美丽的不仅是她的脸,更是她的气质,她的懂得,她的陪伴。   翩翩只觉眉间似有一点清愁,她感觉到这愁怨不是来源于自己,而是封存于这副皮囊。为什么?是什么能让可以容纳百川的深潭起了微澜?究竟是什么能让这解语花也难以释怀?这愁怨想必是深重的、沉积的、不可告人的,否则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弭殆尽,不会这般久久地停留于一副毫无生气的皮囊。   冥冥之中,她恍惚听见一个声音,愤然而渺茫,她说,她不甘心。   再回王府之时,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。   一众侍女跪地恭候,满脸喜气,齐声道:“恭迎王妃。”   那一袭紫袍的男子,竟亲自出门迎接自己,几日留恋风尘之地,他竟不染一点颓唐之色,风采更胜往日,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,他笑容和煦,眼中似冰雪初融,有着点点早春回暖的迹象,平日的戾气被春风所掩盖,他微笑道:“陆公子说他掌握了起死回生之术,乍听之下,我还以为是口出狂言,不自量力,如今竟真的让爱妻与我团圆。看来,我真要亲自登门拜谢陆公子。芊茉,你说是不是?”   看着曾经冷漠如冰的男子如此深情款款地对自己说话,翩翩只觉受宠若惊,原来冰寒如他也有含情脉脉时,只是不是对着翩翩,而是对着早已故去的爱妻芊茉。不过对翩翩来说,这不重要,她享受着此刻从那木槿美人手中偷来的幸福。   哪怕受尽剥皮刮骨的痛苦,她都甘之如饴。   她含笑道:“夫君说得不错,是要好好谢谢陆公子,谢谢他了却了芊茉日日相思之苦。”似是有千言万语无从道出终化成两颊如花的笑靥。   “芊茉,自你走后我再未迎娶,王府里一草一木一切照旧。”靖王走近,执起她的手。   再未迎娶?!四个字就可以将那个拼劲全力爱他的自己一笔抹掉吗?自己离家这么多天,他竟没有过问,也没有去寻找,或许翩翩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进过他的眼,自己的生死无关紧要。   她极力抑制,但那滚圆的泪珠还是禁不住落下。   靖王微微蹙眉,一脸关切道:“芊茉,为何落泪?”   她想嘶吼,她想质问,自己到底算什么?!   但她没有,她用清香的手帕,拭去眼角的泪水,重新牵扯出一个动人的微笑,她道:“喜极而泣呀,夫君。”  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,带她游览王府,给她讲述在这三年来王府发生的趣闻。   “你可知这千年古柏是通灵的,”到了庭中苍翠的柏树前,靖王神秘微笑着说,“去年,我命人去砍那古树,想用它制造新的家具。只见那砍树人刚刚挨着那树,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风雨大作,这树就没砍成,过了两天,听说那砍树人因惊惧过度而死。芊茉,你说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大概,这树当真有灵吧。”翩翩抬头仰望遒劲挺拔的苍柏,那饱经沧桑的粗壮树干像是一堵巨大的墙横在眼前,而那繁茂葳蕤的枝叶仿佛能庇护整个王府,那如针状的叶绿得纯粹,真可谓百年常青。   翩翩隐约瞧见在一只停在枝叶间的鹯鸟。鹯鸟,似鹞鹰,是诗经“鴥彼晨风”中的晨风。翩翩想着,不由叹道:“夫君,这柏树果然神奇,竟能召来鹯鸟。”   “今有鹯鸟停驻,快去拿我的琴来,我要弹一曲‘晨风’。”靖王兴致盎然地吩咐侍女取来古琴,悠然抚琴,低吟浅唱。   鴥彼晨风,郁彼北林。未见君子,忧心钦钦。如何如何,忘我实多!   山有包栎,隰有六驳。未见君子,忧心靡乐。如何如何,忘我实多!   微风拂过翩翩淡紫色的长裙,听着婉转优雅的琴声,她只觉此情此景如诗如画,她本人飘飘然微醺,如痴如醉。   靖王抬眸,温然道:“未见君子,忧心钦钦。一语道破,钦钦,便是‘忧而不忘之貌’之意。你离开的这一千天,你的模样在我心中描画了一千次。青梅竹马,新婚燕尔,这一切仿佛就在昨日。还记得,洞房花烛夜时我说,‘此生挚爱,绝无二心。’我从未忘怀。我一直在等你,还好,终于等到你。”   “如何如何,忘我实多。还好有夫君牵挂,从未忘记芊茉。芊茉此生无悔。”翩翩笑容真挚,她正视着靖王深情的目光,毫无怯意,那琴声早已说服她舍弃最后一点自我,完全成为那个陌生而熟悉,夫君挚爱的芊茉。   静影沉璧,翩翩甘愿成为明月隐射在湖底如碧玉般的影子,即使水波微动,这沉入水底的玉璧破碎成点点银光,那有何妨?!   她的笑容决绝而刚毅,微风拂过,那刚毅化作绕指柔,洁净美好。   “你是谁?”一声稚嫩的叫嚷,刺破了此刻的平静,小莲怒气冲冲地跑过来。   “我是你娘亲呀,”翩翩回眸,接着伸开双手,想要像往常一样拥抱小莲。   可是小莲却并不识趣,一把推开她的手,高声道:“你才不是我凉亲,你骗人!我的凉亲是翩翩,你们到底把她藏哪里了?我都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。”说着说着,泪如雨下。   靖王停下抚琴,一脸的尴尬,不知要作何解释。   翩翩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粉衣小人儿,她竟然记得自己,她把自己认作娘亲,认真地放在心里,她平静如湖水的心,不禁泛起了点点涟漪。   靖王一笑,快步上前将小莲抱起,小声哄了一会儿,接着吩咐乳娘将她带下去。看她走远,靖王暗暗松了一口气,这小人儿也太煞风景了。回身笑着向翩翩解释道:“童言无忌,芊茉不必放在心上,那翩翩不过是乳娘的名字,她前几天告假回老家去了。你去时,小莲才刚降生片刻,此刻不认得你也是有的,孩子还小,过两日便会好的。”   “嗯。”翩翩略一点头,不再言语。   暗夜,银色的月光漏进鸳鸯帐内,翩翩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,他的眼睛微闭,睫毛纤长历历可数,眉直如剑,带着一丝英武的邪魅,神色因刚刚的一番痴情缠绵而略显倦怠,翩翩瞧着,两颊的潮红仍没有褪去,仿佛赤潮澎湃,她久久没有平息心中的悸动。   两人的青丝早已纠缠在一起,共同抒写下一笔“合欢”。   翡翠衾暖,他牢牢地抱住她,仿佛她不过是仙子错步尘间,他害怕一松手,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。肌肤相贴,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暖意。   她轻轻靠近他的脸,在他的薄唇上,轻轻一啄,不想此时靖王霍然睁开眼睛,翩翩被逮个正着!她的脸殷红欲滴,羞得垂下眼睛,好像做错了事一般,想要向后缩。   靖王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,翻身覆在她的身上,让她退无可退。手抚摸着她红润的面颊,揶揄道:“怎么,芊茉对本王刚才的一番努力,不甚满意?咦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吃了?”   粉拳捶在他的胸膛,翩翩抗议道:“放开我,你好不知羞呀,怎么能说这种不正经的话!”   “你我都老夫老妻了,芊茉,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呀!有什么想法就跟为夫提嘛,为夫保证喂饱你。”他的笑容慵懒而邪魅,“那句词是怎么说的来着,嗯,‘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’咱们都三年未见了,一相逢自然要享尽人间欢愉,这样才够本,你说是不是?”   “油嘴滑舌,”翩翩啐他一口,嗔怪道,“夫君从来都是这么调戏无知的小姑娘的吗?什么艳词艳曲的张口就来。”   “夫人冤枉啊,为夫怎么敢呢?你听,这王府静悄悄的,没有夫人点头,本王可是一房妾室都不敢纳的呀!”接着又略带委屈地悄声说,“你听外头人都怎么说?他们都说靖王妃旱妒无比把靖王管得服服帖帖的。”   翩翩笑容绽开,“夫君真会卖乖。还不知道多少仰慕王爷的美人要怪我喽?”   靖王蜻蜓点水般地亲了她一口,“谁敢怪你呀,那些所谓的美人哪能及你分毫,自然都自愧弗如,心悦诚服。对了,你还记得那一年吗?”他的目光悠远,仿佛深陷回忆,脸上浮现少年的青涩,“那年我九岁,你七岁,你随着娘亲去宫中拜见我母妃。我就拉着你去院子里捉蜻蜓,我跑得快,你跑得慢,然后你就摔倒在花园泥泞的小路上,当时我不但不去扶你,还笑话你灰头土脸的样子。   “结果你娘亲闻声赶来,痛骂了你一顿,说你这疯丫头到处乱跑,将来肯定嫁不出去。我看见你哭了,就马上拔刀相助,反驳你娘亲说,嫁不出去,就嫁给我好了。   “不过后来嘛,你果然没有嫁掉,还是嫁给我咯。嫁给我的时候你才十二岁,还是个小丫头呢。”   翩翩静静地听着,心生向往,如今的靖王二十五岁,靖王与贺芊茉婚后一定度过了很美满的八年时光吧,否则靖王膝下子嗣单薄,竟也没有纳妾,只与芊茉一人长相厮守。翩翩很喜欢这个长情的故事,甚至很有代入感地将自己当成其中的女主角。   接着无数绵密的吻落下,从翩翩的额头到脸颊,再到下颚……一路所向披靡,让她不住地轻颤,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。   既然重逢,今生今世他们都不愿再放开彼此。   翌日。   虽然昨晚欢愉到天明,但翩翩还是早早起床梳妆,因为她心里总是惦记着小莲。   一进小莲的房门,就看见小人红着眼圈坐在床沿。   “怎么了?”翩翩关切道。   “你不要进来!”小莲向后缩了缩,一脸戒备。   “好,我不进去。”翩翩站在门外,温和道,“其实我便是翩翩,不过换了一副皮囊而已。我不是经常给你念有关画皮的故事吗?你应该不感到奇怪才是呀。”   “你骗人!”小莲撅起嘴巴,“凉亲说过,那些只是故事不能当真。”   “哦?那是谁亲手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,虽然一开始做的外焦里生,不过第三次就变成了外焦里嫩了不是?是谁帮你在柏树底下挖坑,埋葬你的宝贝兔子,还牺牲了漂亮的手指甲?是谁陪你放风筝,结果风筝缠在了古柏上,是谁奋不顾身地爬上树,帮你扯下来?是我翩翩呀!”翩翩循循善诱,耐心地证明着“我就是我”。   小莲听着不由疑惑,“难道你真是翩翩?”   “当然,是你童叟无欺、如假包换的亲娘呀!”翩翩郑重地点头道。   小莲咬着指头沉思着,突然灵光乍现,脸上的阴霾荡然无存,她娇俏一笑,古灵精怪道:“有主意啦!你现在就去做四喜丸子,我一尝便知你究竟是不是我凉亲!”   看着那樱桃小嘴再次勾起弧度,翩翩松了一口气,谄媚讨好地笑道:“唯小姐命是从。”   热气腾腾的四喜丸子一上,小人儿就狼吞虎咽,大肆扫荡。   “慢点,仔细烫着嘴!”翩翩好笑地提醒着。   “嗯,这个味对了。”小莲满意地点点头,既而又委屈地小声嘟囔,“你是翩翩,怎么不早点告诉我,害的我昨天难过,竟连饭也吃不下了。现在都饿瘪了。”   “呦,连一向停不下嘴的小莲都吃不下饭,那是得多难过呀!可真是难为小莲了。”翩翩笑着伸手归拢小莲额前的碎发。   这孩子,能吃能睡,从不挑食,倒是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呀,想要不视如己出都难!   阳光和煦,小莲的嘴角上是油油的精光。   画皮后的第三日,翩翩如约来到美人苑。   白衣公子款步出门迎接,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从容,神采奕奕,仿佛那日的肌肤之亲不过是一场梦,如今梦醒,了然无痕。   “故人许久不见,芊茉,不知一切可否称心如意?”   “咦,‘芊茉’也是你能叫的?老实招来,陆公子跟先王妃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翩翩笑意盈盈,调侃道。   “在下唐突。”陆公子一时失语,似有窘迫。   “好啦,逗你罢了,你还是叫我翩翩的好。”翩翩偏头笑道,“上次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,还望陆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,毕竟知音难寻,友谊诚可贵,可不能就这样轻易走到友谊的尽头啊。”她越是紧张,越是装得云淡风轻。自小养在深闺,她的朋友本就不多,更遑论知己,她只是私心里不想失去他,手心不禁渗出了一层薄汗。   “翩翩哪里的话,自然是陆某的不是。常言道,一夜夫妻白日恩。只可惜王妃身份贵重,陆某不可生死相许。虽不能厮守终老,但陆某也会竭力致身,一生守候,绝不辜负。”陆公子拱手郑重道,谦谦君子,一诺千金。   贤贤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。好一个“竭力致身”!她愧不能受。   她的目光转向远方,不敢去面对那灼灼炽热的眼光。   良久,她讪笑道:“公子只记得要拼尽全力,却忘却了之前的‘贤贤易色’。择贤妻不可貌相,翩翩空负美貌,华而不实,德行有亏,不值得公子抱憾终生。”   “翩翩何必自怨自艾,在下失言。”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,强颜欢笑,“翩翩里面请,药丸已备好。”他生硬地转移话题,不愿看她为难。   “多谢。”谢他的懂得。   翩翩一路凌波微步,一路心事重重,渐至苑中凉亭,景色依旧,却不复从前心境。   一颗色丹如血的药丸置于锦匣中搁于桌上,她拿过药丸,就着陈酿一饮而尽,一口火顺着食道侵入身体,五脏俱焚,仿佛自己要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,她心道:烈火之下,是不是一切都会灰飞烟灭?   五毒钻心,地狱火莲朵朵绽开在她眼前,她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,她咬紧牙,生生忍住。   待到一切过去,陆公子叹道:“没想到翩翩竟是女中豪杰,这般痛处一般人早已鬼哭狼嚎,失态至极,翩翩竟是从始至终容色如常。在下佩服。”   翩翩一笑:“怎么,没看成笑话,陆公子失望了吗?”心底却是一片涩然,为了靖王,自己可以不择手段,可以受尽苦楚。还好,终究拨云见日,苦尽甘来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她想起靖王温柔的目光,神色渐渐恢复清明。   临走时,陆公子轻轻问道:“翩翩不再爱穿红色了吗?”   翩翩低头看着自己浅紫色的衣衫,轻轻笑道:“岁月有痕,人心轻贱,再也压不住那一身的艳色,如今穿红,便是落了俗,再没有从前的味道。”   “哦,是吗?”陆公子状似弹尘道,“翩翩说的有理,我也再做不到纤尘不染,自恃清高了,如今踏入了俗尘,看来我也该换一身颜色衣裳,你说什么颜色最配浅紫呢?”   翩翩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日白袍上的落红,不由羞恼。   “也是,一身白像极了披麻戴孝,换了也好,去去晦气。听说这黑色和浅紫配极了,不如公子就穿一身黑好了,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,公子从此就不必孤独寂寥了。”   “牙尖嘴利更胜从前呀。”陆公子笑着将翩翩扶上马车。   “公子过誉了。”翩翩粲然一笑,放下帷幔。   转眼已经到了秋天,一场秋雨一场寒,靖王因公事出了京都,在家照看小莲的翩翩却不曾想一个没看住,竟让小莲淋了秋雨着了风寒,高烧几日不退,几次陷入昏迷。整整五天五夜,她寸步不离小莲的床边,服侍汤药,毛巾擦拭滚烫的额头,无微不至。此时翩翩眼中只有那面色病态潮红,辗转反侧,梦魇不断的孩子。   “小莲,你不要睡,你听娘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?”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小小的手,几日来的昼夜辛劳更兼殚精竭虑让翩翩面色憔悴枯槁,帘卷西风,佳人消瘦得厉害,比黄花更要瘦几分。   第六日清晨,小厮上前通报:“娘娘,陆公子求见。”话音未落,只见那白衣公子竟不顾礼节,疾步跨入房门。   “你知道你已经六日没有服过药丸了吗?你疯了?当画皮是儿戏吗?你知不知道,皮囊反噬是何等可怕的滋味?那皮囊会生生蜕下,生不如死!”还未等翩翩反应,陆公子一把将她从床沿拉扯起来,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。他的眼睛中是鲜有的疾言厉色,紧紧地盯着她,上下打量,目光咄咄逼人。   “你松开我!”翩翩想要一把将他推开,却奈何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,她无法挣脱,只能踉跄着站稳,“你凭什么指责我?!靖王有公事在外,王府上下都需我来打理。更何况,小莲高烧不退,这里哪里离得开我?你瞧那小小的人儿,浑身滚烫成什么样子,孩子还这么小,万一落下什么病根,你让我如何是好?”她似有眩晕,想要歇嘶底里地叫嚷,将这几日来的焦虑与忧心发泄出来,可张口却只发出低沉喑哑的音节。   “所以,你就这般奋不顾身吗?靖王到底有什么好,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?”陆公子眼中露出不屑和讥讽,“哪怕是死也不在乎对吗?早知你这般不在意身家性命,我就不该来找你,倒显得是我多管闲事。”他冷冷地松开她的手。   “陆公子这样说便是有意讥讽我了?我知道你必是心底嘲笑过我一万次了吧,我爱的男人心有所属,我细心呵护的孩子也并非我出,我甚至只能靠着一张皮囊在王府里站稳脚跟。但我实话告诉你,我乐意!与其看着小莲病中受苦,我宁愿替她承受一切,我可以为靖王,为小莲,去死!我心甘情愿。那陆公子你又是什么人?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,你发什么疯?!”她的声音冷冽,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骨严寒,仿佛一只被人踩了尾巴,疼得炸毛的猫。   自知失言,她别过目光,久久无言。   “对不起,”在良久的沉默后,她轻轻发声,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陆公子,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对不起。这些天,我已经心力交瘁了。”她松松肩,让自己镇定下来,抬眸对上那满含惊异的墨色瞳孔。   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,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,讪笑道:“怎的,今日倦梳妆,这貌若无盐的丑态竟被陆公子瞧了个正着。”   “不,”陆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,不敢置信,伸手触摸那素净的面容,“没有反噬,没有蜕皮,你竟和这张皮囊融合了!这真是个奇迹呀,就好像这皮囊本身就是属于你的一般。”他喃喃自语。   “哦?当真?大抵母爱真能创造奇迹吧,小莲还需要我,所以我还不能死。”翩翩轻轻微笑,不着痕迹地避开陆公子的手,不甚在意这所谓的奇迹。   “一般人如果六天没有服食药丸,轻者皮肤渗血,痛苦不堪,重者已经开始蜕皮。而你竟是骨血再生,血肉相连,已经与皮囊完美融合。”陆公子尴尬地收回手,收敛了刚刚的焦急,眉头舒展,似有喜色,“如此看来,竟是可以逐渐减少药量,渐渐停药了。”   他挥手,童子呈上一个比之前大得多锦盒。   陆公子道:“在下怕王妃诸事繁忙再忘记取药,便多做了一些备下,以后也会隔几日命童子送来。至于减药量的事,我再回去和我的师傅如镜大师商量一下,斟酌后再下定论。时候不早,在下不敢耽搁,这便告辞。今日出言莽撞,还望王妃海涵。”   “你我知己,不必见外。多谢陆公子关心。”翩翩点头。   陆公子转身之时,轻言道:“我怎会嘲笑你,你我同是痴情之人,只是你是错付我是妄想罢了。”   翩翩温然笑道:“痴心错付也好过痴心妄想。既已错付,那便将错就错,至死不渝。”    ☆、只是当时已惘然(3)   流光里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一年时光转瞬即逝,翩翩与靖王夫妻恩爱,女儿小莲承欢膝下,岁月静好。她眼中是春水初生,草长莺飞,湖光潋滟,天朗气清。有时,她会突然忘记,自己是谁,只一心沉溺在这美好之中。   直到那一日,靖王从宫中夜宴回来,酩酊大醉。   翩翩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卧房,靖王踉跄几步,竟怒目而视,眼中是不见底的冰冷潭水,一手将她推开,“滚!”他愤怒地吐出一口酒气。   翩翩惊愕,来不及躲闪,竟一下跌坐在妆镜前。   “你不是芊茉!你是翩翩!”他大笑起来,以乐衬悲,更添了几分凄凉,“陆公子,跟我说,你……你换上了芊茉的皮。你以为一张皮囊就能改变一切吗?!真是可笑。”他颓然倒在镂空着鸳鸯纹的木床上,“你不是她,终究不是。”他疲倦地闭上眼睛,睡去。   “原来你一早便是知道的。”翩翩坐在那冰冷的地上久久没有起身,月光洁白如一地秋霜,鸳鸯瓦冷翡翠衾寒,她缩缩身子,听着床外冷冷的秋雨,淅淅沥沥,秋风萧瑟,窗外的柏树凄然作响。   良久,她缓缓起身,手撑着镜妆台,吃力而勉强,周身酸痛,双腿麻木,原来曾经烈火也会心灰意冷,化作死灰。   她尽力了,努力地去扮演芊茉。   “我多嫉妒那个叫芊茉的女人,刹那芳华夺走了你的心,你倒是痴情,对她念念不忘。若她还能回来,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们。不过你也轮不到我来成全,毕竟我算什么呢。”她轻轻一叹。   她缓缓走近他,端详他俊美的面庞,英气逼人,笼罩着一层阴鸷,他的剑眉紧蹙,似是陷入了梦魇,挣脱不开。   这时,端来醒酒汤的李妈妈出声道:“娘娘,奴婢听说一种秘术,可以让娘娘彻底变成先王妃。只是……”她吞吞吐吐。   “哦?”翩翩侧头,娥眉淡扫,“你说来听听。”她略带玩味。   李妈妈跪在地上,低头道,“奴婢知道画皮百术中有一术是招魂术,可以招来皮囊原先的主人,只是这招魂实为禁术,都怪奴婢多嘴,娘娘切不可以身犯险。   招魂术便是招回皮囊原先的主人,要以生命为祭祀,以命换命。曾经巫蛊之术盛行,京都贵族不少想要借用此法以求长生不老,买卖少年换皮种魂,只可惜不是每一个人的身体都适合种魂,成功者少之又少,更多的是两败俱伤。因此京都在十年前便禁用此术。   翩翩凤眼微眯,紧紧地盯着李妈妈的脸,仿若要射出一把把冰刀。“可真是厉害。这些说辞都是靖王吩咐你的吧。”   一向温和的王妃竟也有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,吓的李妈妈不住地哆嗦,“不,不是。这都是奴婢自己想的。”   “是吗?想不到区区一介贱婢,竟什么都懂呢!平常我倒小觑了你。那么你告诉我,靖王还让你说什么?”她伸手抬起贱婢的下巴,目光逼视着她,冷冷逡巡在她面上。   “这……靖王说,王妃可以拜陆公子的师傅如镜大师学习画皮,如镜大师收藏的古籍有有关招魂术记载,王妃可以自己招魂,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,毕竟这是禁术。”   翩翩松开手,目光转向沉睡的靖王,挥手让李妈妈退下。原来是这样,竟是这样,这一切的美好时光,不过是想把自己引入局。须知香饵下,触口是吊钩。自己早该想到,一开始靖王的冷落,画皮之事借李妈妈之口说出,后来靖王盘下青楼,自己一气之下选择了画皮……或许从一开始,靖王便引着自己走向深渊。他从来就不满足于一张脸,一个影子,他要的是他完完整整朝思暮想的女人,芊茉。   “呵,”她轻笑出声,眼中朦胧的水雾再禁不住,滚落成两行清泪。她温柔地俯身,抚摸那俊美的面庞,柔声道: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。夫君何必灌醉自己呢,酒醒之后,愁依旧。”她心疼,更心痛。   “自古伤离别,或许让你醉的未必是酒,那再无缘相见的人最是醉人,是不是?”她执起夫君的手,抚在那颜如舜华的脸上。   “罢了,我终究是要谢谢你的。你圆了我的美梦,哪怕是做戏翩翩也满足了,你只骗了我一年,若是一生一世该多好呢?”她亲昵地在他耳边絮絮道,“既然夫君铺好了这一步步的路,一路走来,我已心满意足,我愿意成全你,继续走下去,即使尽头是不见底的深渊。”她喟然长叹。   “你一定要好好待她,要记得,她是我用命换来的。”她轻轻低头,在他唇上轻啄一下,只是这次他没有霍然睁眼搂住她,泪水滚烫滴落在他的脸上。   她轻轻地起身,为他盖上被子,穿着一身单薄淡雅的长裙走进那潇潇秋雨里,步伐踉跄。冷雨打湿了她的衣裳,她宛如一枝乍然一现于深夜的昙花,美得惊魂,美得凄切。   她在雨水淤积的泥淖中步履维艰,泪水再不受控,如大雨般滂沱。   痴心错付,她默念着。 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欢乐花絮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“阿嚏,”翩翩抱膝坐在床上,“友情提示,千万不要淋雨哟,即使是赌气也不行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从今天起,立志做一只日更的小天使。 ☆、只是当时已惘然(4)      翌日,翩翩趁靖王没醒,就早早起床,对镜严妆。   著我绣夹裙,嫣红如从前。足下蹑丝履,头上玳瑁光。腰若流纨素,耳著明月珰。指如削葱根,口如含朱丹。纤纤作细步,精妙世无双。   翩翩望着镜中的自己,虽容貌不同,但妆容如从前那般俏丽活泼,那沉静如水的木槿美人平添了几分艳丽,几分鲜活。   “桃儿,你看我还如初见陆公子那般鲜艳夺目吗?”翩翩轻声询问身后为自己绾发的桃儿,桃儿是她陪嫁侍女,陪伴了翩翩十多年,是她最信任的人。   “这个是自然,王妃如今不过十六岁,怎样都是美的。怎的,打扮地怎么好看,是要去见陆公子吗?”桃儿巧笑倩兮。   “是呀,”翩翩轻轻一叹,“总觉得十分对不起陆公子,每次与他相聚,我都是别有用心。像我这般居心叵测的女人,不知会不会有报应。”   美人苑。   秋风萧瑟,百花凋零,只有秋菊独霸庭院。   “秋菊芳熏百草,色艳群英。美人苑真是春夏秋冬皆有美景,风情万种。”翩翩的罗群灿如云霞亦如初见时那般,让陆公子微微恍惚。   “药停已久,许久不见王妃,王妃风采依旧。”陆公子微微颔首,温润如玉。   “我今日来呢,是有一个不情之请,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翩翩微微挑眉,媚眼如丝,望向陆公子的眼光如一湖涟漪、清澈、漾动的琥珀色秋水,那殷红的胭脂勾勒出美人的娇羞。   “翩翩但说无妨。”陆公子笑容和煦,温文尔雅,不为所动。   “小女想要跟随陆公子学习画皮之术。”翩翩轻声道。   “有何缘故吗?”   “早就听说画皮行当日进斗金,最近我又看好了几身南京云锦的衣裳,名贵异常,寸锦寸金。在王府我总得装得勤俭持家不是,所以就私心想着跟陆公子学习画皮之术,赚点私房钱。”翩翩笑容谄媚,黛色眉峰微聚,似真有为难。   陆公子轻轻勾起嘴角道:“想不到靖王妃也有缺钱花的时候。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,画皮不是儿戏,没有个几年功夫可是学不成的,一个不好就是两败俱伤,要命的事。翩翩还是再思虑片刻吧。”   “我早已打定主意要学画皮了,还望陆公子成全。”翩翩迫不及待道,生怕他拒绝自己。   “那好,我收你做徒弟便是。”陆公子颔首道。   翩翩轻笑出声:“陆公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,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陆公子要做我的师父,便是要占翩翩的便宜了。不如让翩翩叫您一声‘师兄’,让我拜如镜大师为师的好。师兄,你说对不对?”   陆公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红衣佳人,沉默良久,最终还是应允道:“你执意如此,也好。”   翩翩跪在如镜大师的厅堂,三次叩首,拜师学艺。   本以为如镜大师是一位耄耋老头,竟不想是一位眉目慈和,精神矍铄的老妇人。她打量着翩翩,目光和蔼可亲,缓缓道:“一入此门深似海,画皮可是违背天命之术,孩子,你可想好了?”   翩翩郑重点头,目光坚毅。   “入了画皮界,你便不复从前名姓。从此你便叫做‘谨诺’吧,谨遵画皮界的清规戒律。有些事可为,有些事不可为,你一定要谨记在心呐。”如镜大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,似有深意,暗含告诫的意味。   “谨诺谨遵师父教诲,绝不辜负。”翩翩再次叩首,从此她便多了一个名字,谨诺。   “如今我老了,总是疲乏得很,简单的画皮之术,先让你师兄小陆教你吧。”   “谢师父。”翩翩退下。   翩翩与靖王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,恩爱如常,第二日清晨,翩翩早早起身,去往美人苑开始她的画皮生涯。   凉亭的石几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精致的琉璃小瓶,陆公子也早早等候她的到来。   “师兄早。”翩翩甜美一笑。   “我先从最简单的造皮之术开始教起吧。”陆公子指着石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瓶道,“这些都是我收集的百花花瓣萃取出的精华,百花调和,加入人血,便是美人皮的底料。”   翩翩终于知道这美人苑为什么要种植百花,为什么陆公子说花如美人,美人如花,原来那些面皮就都是用花做的。   “天呐,真是太奇妙了,可是故事上不都说是把人活剥取材的吗?”   “你说的没错,可是真人人皮成本太高,再说像翩翩这般天生丽质的美人能有几个?人间总是丑女多,真人皮哪里够用。”陆公子笑道。   “师兄你少奚落我。”翩翩歪头一想,大声道,“画皮师也太黑心了吧,这花啊草啊也不值几个钱,可画一次皮却要出天价!当真是奸商。”   “你说的没错,一张容色普通的面皮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。”   “一百两银子!这么多!”翩翩倒吸一口凉气。   “这可只是一张皮,手工费的话,刚入行的画皮师都要价一百两。”   “天哪,这样岂不是画一次皮,至少要二百两银子。”   “错,我说的一百两手工费是黄金。如果是让我画皮的话,至少要一千两黄金。毕竟要熬三天三夜,没什么事的话,我都会让我教的童仆去画,如今我已经甚少亲自接画皮的活了。”   这么贵,翩翩目瞪口呆,上次让他给自己画皮,自己可是分文没出呀,她的心在颤抖,她哪有那么多钱呀,好吧,她还是有的,但那都是她的宝贝嫁妆呀,她可不想拿出来。   她尴尬一笑,“师兄呀,上次我让你画皮的钱,先欠着好不好,等我出师画皮了挣了钱再还你。”   “不,你不欠我的。我说过那是补偿。”陆公子温然笑道,清风盈袖,白衣描似画,横霜染风寒,一夕坠凡尘,何处再还家。爱上她,便是坠入凡尘,从此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中刻画,一喜一瞋都牵动他的心肠。他不管的她是否别有用心,只要能天天见到她,与她说话,他便已心满意足了。他要她快乐,哪怕万劫不复,他也会去陪她。   翩翩尴尬扶额,笑道:“师兄真是宽容,那钱我就先不还了。”   他温柔凝睇她,轻轻执起她的手:“来,我教你如何制作面皮,你先学着画眼睑吧。” 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欢乐花絮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 翩翩终于画出了第一幅美人皮,兴奋地拉着陆公子点评。   陆公子摇摇头:“肯定没人买。”   翩翩不服气:“为什么?你看这眉毛弯如柳叶,看这小鼻子高高挺拔,多么俊俏的小美人呀!”   陆公子:“可是她没有嘴。”   什么理由呀,只是没有嘴而已。等等,没有嘴!天呐,你怎么不早说,这面皮都已经晾干了没法改了!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